潮新聞訊 一身白大褂，一個聽診器，一本筆記本和一支簽字筆，這是許多醫生的“標配”，但到了孫煒這兒，東西又多了一樣——一本叫《醫古文》的教材書。這是一本中醫學科的教材書，已經被翻得十分破舊，紙頁脫落，就用線裝訂起來，要說這本“寶貝”書籍的由來，要將時間拉回到近三十年前。
今年68歲的孫煒曾是浙江省青春醫院的副院長，學西醫出身的他在1996年通過自學考試獲得了中醫專科文憑，這本《醫古文》就是當時他購買的自學教材。
孫煒
孫煒不僅中西醫皆通，還熱愛寫作，退休后成為了浙江省醫學科普作家，今年初一篇發表在浙江老年報的《啼笑皆非的中醫自考》，寫出了當時作為“大齡考生”的自考心聲，“可以這么說，自學考試拓展了我的人生廣度。” 這背后讓人感受到一顆活到老學到老的向上之心。
40歲，“啼笑皆非”的自考經歷
孫煒的父親、伯父、姑姑都是醫生，年少時耳濡目染，后來通過高考，他順利從醫。
1996年，被抽調到機關工作的孫煒琢磨，自己暫時不在臨床一線，工作也相對不那么緊張，“是不是在能力上、學歷上能夠更進一步？”于是他報考了當年的自考，自學修讀中醫專科文憑。
那一年，孫煒已經40歲了，在醫療系統已經工作了20年，“大齡考生”再上考場，那段經歷，有點令人“啼笑皆非”。
“第一次考試報名，正好碰上家里下水道堵了，我通完下水道，一身臟兮兮的就去了現場，排在我前面的年輕姑娘，還以為我是個退休的農民大伯，要排的是農貿的買菜隊伍。”孫煒說，當時許多人都向自己頻頻投來目光，年輕人“好意”提醒了兩次：“這是自學考試報名排隊。”孫煒只能點點頭，說自己也是來報考的。
從1996到1999年，孫煒拿到中醫專科自考畢業證。 受訪者供圖
等到第一次考試，他吸取了教訓，穿著西裝，打著領帶，戴著墨鏡，踏著皮鞋，出門還梳了下頭，想想這次總不會被當成退休大伯了。但馬上要踏入考場，卻被一名保安很有禮貌地攔住：“對不起，這里是參加自學考試的，請往那邊走。”
保安沒有聽清楚孫煒強調的“我也是考生”這句話，就把他帶到了樓上的監考老師辦公室。直到看到孫煒的準考證，才發現自己帶錯了路，說：“像你這樣年紀大的考生，我還第一次碰到。”
當然，孫煒并不覺得這種經歷“難為情”，“我們那個年代，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上大學。對沒有機會考的、考不上的，還有像我這種還想考的人來說，自考就是一條向上的好道路。”
西醫自考中醫，并非一帆風順
一個目標的產生往往很容易，但要達到并不容易。自學考試是出了名的“寬進嚴出”，很多沒有毅力的考生，怎么也考不出來，半途而廢者比比皆是。
孫煒從下定決心報名開始，就和單位、家里都打了招呼，他笑著說：“工作之余，我得學習，家務就肯定得少做點了。”然后按照自考辦的要求買教材，把平時休息、休閑的時間全掏出來“啃書”。
對于孫煒這樣的西醫學生來說，開始時接受中醫理論是有困難的，內心都難免會存在一定的抵觸。中醫說“肺主氣”、“肺主皮毛”，他就怎么也理解不了。
“腦子里整天自己跟自己吵架，老是這樣問自己：肺是個呼吸器官，肺泡是氣體交換的場所，怎么可能‘主皮毛’呢？直到把整個中醫理論體系都學了，融會貫通了，才逐步明白中醫理論的整體觀、辯證觀。”
少年時，孫煒跟著父親出診，父親總是一邊走，一邊聽著袖珍收音機，實際上是利用走路的時間了解國際國內時事新聞和醫學科普，“說白了，就是利用碎片化時間。”
孫煒手上的《醫古文》，還是1996年為自考購買的教材。
原來當醫學生實習時，他一年里有52個星期天都是騎著自行車回周浦家里，行程中有一段，是從蕭山聞堰渡江到袁浦老渡埠，等船與渡船的時間加起來大約50分鐘，來去兩趟就是100分鐘，他就在這段碎片時間里學。
準備自考時，孫煒經常要出差，經常有會議，經常有臨時性的工作，那就在火車上看，在出差住的招待所里看，“這些時候要帶一本16k的書是不方便的，我就去新華書店買一些‘掌中寶’，如《一味方》等，在會議的間隙、工作之余，悄悄一覽。”
就算是醫學生參加醫學類的自考，孫煒拿到文憑也并不容易，他記得有一門課考了三次，都沒合格，“但總想著已經堅持了這么久，放棄太可惜，而且周圍也有朋友和領導不斷鼓勵，最后才慢慢堅持下來。”從1996年考到1999年，他最終把中醫專科的文憑拿了下來。
自考的意義，在于擁抱不同可能
如今，升學的道路相對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已經拓寬，絕大部分學子都能參加高考，能考上大專與本科，那如今，為什么還要自考？
孫煒認為，自考在這個時代仍有意義。“實際一點說，那個時候，我并不缺什么，省級單位工作，文憑、職務、職稱、待遇，都有了。”孫煒說，但就算是在醫學這樣專業細分、學制長久的學科里，人也是需要拓寬知識面廣度的。
“現在學生就業也不容易，如果找到的工作和所學的專業相差較遠，再學一門專業，也可以通過自考。”
他不止自學考出了中醫專科文憑，還自學了法律，又在退休后報名參加了塵肺和職業中毒診斷醫師的考試，最后拿到了診斷資格證書。進考場時，他又是被小年輕注視的那個，但錄取率只有42%的考試，偏偏也被拿下了。
“自考這條道路，如果說有什么秘訣，就只有堅持到底。書山有路勤為徑，學海無涯苦作舟，學習是苦的，但踏踏實實地，一點一點地學習、前進，就會感到滿足與快樂。” 說到底，從堅持自考并完成學業開始，他已經走上了一條終身學習的道路，在不斷學習進取中獲得樂趣。
孫煒的學分證書 受訪者供圖
“跌跌撞撞地走上了隨父學醫的道路，而且，一走就走了一輩子。然父母給的文學細胞時不時還會在體內鬧騰一下，攪得我心神不寧，感覺這種一會兒想著醫，一會兒想著文，是不是不務正業？但要知道，唐代醫家孫思邈著有《大醫精誠》，他不僅具有非常精湛的醫學技術，同時具有極高的文學素養，醫學與人文的結合，可以達到更高的醫學境界。”多年來，孫煒從醫以外還堅持寫作，一字一句寫成了浙江省醫學科普作家、浙江省醫學科普作家協會常務理事、杭州市科普講師團講師。
從孫煒醫生的經歷中看，如今這個時代，人生的可能性十足，而自考以及自考過程中所磨煉的意志心性，就如東風，能把人送往不同的人生路口，擁抱千萬中人生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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